陳娉舒《中國青年報》(2014年12月02日12版)
  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節。剛過去的秋天,我經常美滋滋地跑進北京二環內的城區,來一趟“袖珍旅行”。“袖珍旅行”最常去的,是城區里那些碩果僅存的衚衕。衚衕深處,左邊也許是大門緊閉的高牆大院,右邊可能就是門臉破敗的小飯館;這邊,午睡剛醒的老街坊正互相打著招呼,那邊,三輪車悄無聲息從你身後蹭過嚇了你一跳。
  走在這些衚衕里,自然而然想起何勇的那首《鐘鼓樓》。“我的家就在二環路的裡邊,這裡的人們有著那麼多的時間。他們正在說著誰家的三長兩短,他們正在看著你掏出什麼牌子的煙。小飯館裡面辛勤的是外地的老鄉們,他們的臉色像我一樣。”歌詞簡單、真實、透明,三言兩語勾勒的,正是京城各處衚衕里最常見的瑣碎。
  何勇成名於上世紀90年代,他與竇唯、張楚組成的“魔岩三傑”,和同期的一批人,曾創下內地搖滾樂史最輝煌的一章。那個年代的搖滾歌曲,無論重搖滾抑或輕搖滾,都有經典曲目流傳至今。其中氣質格外親民的,在我看,是何勇作詞作曲演唱的《鐘鼓樓》。尤其喜歡它配器中的三弦,一種極為傳統的民族彈撥樂器,與何勇一字一頓的說唱,是天衣無縫的絕配。浩瀚歌海,讓我挑幾首有老北京城精氣神兒的歌,《鐘鼓樓》恐是首選。
  “單車踏著落葉看著夕陽不見,銀錠橋再也望不清,望不清那西山。水中的荷花,它的葉子已殘。倒影中的月亮在和路燈談判,說著明兒早晨是誰生火做飯,說著明兒早晨是吃油條餅干……”聽著這樣的歌詞,突然有些想念鐘鼓樓與它周邊的衚衕、四合院了。
  仔細一想,真有日子沒去鐘鼓樓旁的銀錠橋了,“暮鼓晨鐘”只存留在多年前的記憶里。巴掌大的後海地區,從早到晚,除了人就是人。站在銀錠橋上,你確實望不清西山,能看到的,至多是後海水中幾朵夏日里的殘荷。附近的煙袋斜街、南鑼鼓巷,更是人流如織,摩肩接踵。只有待華燈初上時,操著天南海北口音的人們漸漸散去,抬眼看看昏黃的路燈,望望四周的矮舊老房,才能喘口氣,嗅出點滴老北京城的味道。
  其實,在北京老城區里閑逛,是近年來我的一種休閑方式。只要人在北京,我會儘量擠出時間,跑到二環內乃至離我更遠的南城,把車一放,邁開雙腳,不設計目的地,胡亂地走,隨便地看,順便嘗嘗街頭巷尾那些最市井最平民的小吃。
  比如,中秋小長假,北京人紛紛出京,平日里車水馬龍水泄不通的北京城,幾乎每條馬路都由得你盡情撒歡。於是,索性跑到離家二三十公里開外的南城,吃小門臉兒店家的鍋貼醬肘花,茶足飯飽,沿著一溜陌生的街道拔腿開走,走哪兒算哪兒。又或者,車停雍和宮附近,徒步逛完方家衚衕里的藝術區,再奔創意小店扎堆兒的五道營衚衕,從東頭走到西口,發現竟身處北二環安定門橋環島的一角!——這驚喜,任你開車坐車在附近轉悠多少次,都不可能有。再或者,在某條衚衕里一座難求的蒼蠅館子先拿號排著隊,隨後就近先買幾捆菜,在白天顧客排長隊的小作坊買幾個山東戧面大饅頭,路過賣老北京糕點的小店鋪,停下腳步“瞻仰”一下玻璃櫃里的蝴蝶酥花生酥芝麻脆綠豆糕……都是20多年前初來北京吃到的第一撥兒本地糕點,名字沒變,樣子沒變,看上去是滿心的親切。
  在這些老城區走多了,你會發現,那些毫不起眼的衚衕窄巷裡,藏著一個最家常最朴素的北京。這樣一個北京,又被何勇惟妙惟肖寫進了《鐘鼓樓》。因此,走在各條並不一定位於鐘鼓樓下的街巷裡,《鐘鼓樓》的旋律、歌詞會條件反射般在腦海中跳將出來,歌里,有北京最家長里短的一面,有對安靜老城的追憶,有對喧囂現實的拷問,更有無奈的抗議。
  幾天前,開車路過地安門外大街北端的鐘鼓樓一帶,煙袋斜街依舊人流如織,鼓樓東大街越發店鋪林立,行人在堵成長隊的車流中來回穿梭,霓虹燈高低錯落,叫賣的喇叭聲此起彼伏。堵在車流中,《鐘鼓樓》的旋律與歌詞又在心裡橫衝直撞了,“鐘鼓樓吸著那塵煙,任你們畫著他的臉。你的聲音我聽不見,現在是太吵太亂。你已經看了這麼長的時間,你怎麼還不發言?是誰出的題這麼的難,到處全都是正確答案……”
  是啊,圍著鐘鼓樓,遠離鐘鼓樓,我在京城裡眾多老街老巷不停閑逛,在不同的時間,用不同的角度,看我熱愛的這座城市。看的次數越多,就越發看不懂,這還是《鐘鼓樓》里的北京城嗎?這座城市的未來,越來越像一道撲朔迷離的題,擺在每一個愛它的人的面前。我們還得繞著鐘鼓樓下再走多少路,才能找到這道題的正確答案?  (原標題:《鐘鼓樓》下要走多少路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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